風(fēng)說：忘記她吧。我已用塵土，把罪惡埋葬;

雨說：忘記她吧。我已用淚水，把恥辱洗光。

是的，多少年了，誰還記得這里曾是刑場?

行人的腳步，來來往往，誰還想起，他們的腳踩在一個女兒、一個母親、一個為光明獻(xiàn)身的戰(zhàn)士的心上?

只有小草不會忘記。

因?yàn)槟且蠹t的血，已經(jīng)滲進(jìn)土壤;

因?yàn)槟且蠹t的血，已經(jīng)在花朵里放出清香。

只有小草在歌唱。

在沒有星光的夜里，唱得那樣凄涼;

在烈日曝曬的正午，唱得那樣悲壯。

像要砸碎焦石的潮水，像要沖決堤岸的大江。

正是需要光明的暗夜，陰風(fēng)卻吹滅了星光;

正是需要吶喊的荒野，真理的嘴卻被封上。

黎明，一聲槍響，在祖國遙遠(yuǎn)的東方，濺起一片血紅的霞光。

啊，年老的媽媽，四十多年的心血，就這樣被殘暴的潑在地上;

啊，幼小的孩子，這樣小小年紀(jì)，心靈上就刻下了終生難以愈合的創(chuàng)傷。

我恨我自己，竟睡得那樣死，

像喝過魔鬼的迷魂湯，讓轔轔囚車，碾過我僵死的心臟。

我是軍人，卻不能挺身而出，像黃繼光，用胸脯筑起一道銅墻。

而讓這顆罪惡的子彈，射穿祖國的希望，打進(jìn)人民的胸膛。

我慚愧我自己，我是共產(chǎn)黨員，卻不如小草，讓她的血流進(jìn)脈管，日里夜里，不停歌唱。

雖然不是面對勾子軍的大胡子連長，她卻像劉胡蘭一樣堅(jiān)強(qiáng);

雖然不是在渣滓洞的魔窟，她卻像江竹筠一樣悲壯。

這是二十世紀(jì)，七十年代，社會主義中國特殊的土壤里，成長起的英雄——丹娘!

她是夜明珠，暗夜里，放射出燦爛的光芒;

死，消滅不了她，她是太陽，離開了地平線，卻閃耀在 天上。

我們有八億人民，我們有三千萬黨員，

七尺漢子，偉岸得像松林一樣，

可是，當(dāng)風(fēng)暴襲來的時候，卻是她，沖在前邊，

挺起柔嫩的肩膀，肩起民族大廈的棟梁。

我曾滿足于，月初，把黨費(fèi)準(zhǔn)時交到小組長的手上;

我曾滿足于，黨日，在小組會上滔滔不絕的匯報(bào)思想。

我曾苦惱，我曾惆悵，

專制下，嚇破過膽子;風(fēng)暴里，迷失過方向。

如絲如縷的小草啊，你在驕傲的歌唱，

感謝你用鞭子抽在我的心上，讓我清醒，讓我清醒，

昏睡的生活，比死更可悲;愚昧的日子，比豬更骯臟。

就這樣。

黎明，一聲槍響，她倒下去了，倒在生她養(yǎng)她的祖國大地上。

她的琴呢?那把她奏出過歡樂，奏出過愛情的琴呢?莫非就此成了絕響?

她的筆呢?那支寫過檄文，寫過詩歌的筆呢?戰(zhàn)士，不能沒有刀槍。

我敢說：她不想死。

她有母親，風(fēng)燭殘年，受不了這多悲傷;

她有孩子，花蕾剛綻，怎能落上寒霜;

她是戰(zhàn)士，敵人如此猖狂，怎能把眼合上。

我敢說，她沒有想到會死。

不是有憲法嗎?民主，有明文規(guī)定的保障;

不是有黨章嗎?共產(chǎn)黨員應(yīng)多想一想。

就像小溪流出山澗，就像種子鉆出地面，

發(fā)現(xiàn)真理，堅(jiān)持真理，本來就該這樣。

可是，她卻被槍殺了，倒在生她養(yǎng)她的母親身旁。

法律啊，怎么變得這樣蒼白，蒼白的像廢紙一方;

正義啊，怎么變得這樣軟弱，軟弱得無處伸張。

只有小草變得堅(jiān)強(qiáng)，托著她的身軀，撫著她的槍傷，

把白的，紅的花朵，插在她的胸前，日里夜里，風(fēng)中雨中，為她歌唱。

這些人面豺狼，愚蠢而又瘋狂。

他們以為鎮(zhèn)壓，就會使寶座穩(wěn)當(dāng);

他們以為屠殺，就能撲滅反抗。

豈不知烈士的血是火種，播出去，能夠燃起四野火光。

我敢說，如果正義得不到伸張，紅日，就不會再升起在東方。

我敢說，如果罪行得不到清算，地球，也會失去分量。

殘暴，注定了滅亡，注定了“四人幫”的下場。

你看，從草地上走過來的是誰?

油黑的短發(fā)，披著霞光;

大大的眼睛，像星星一樣明亮;

甜甜的笑，誰看見都會永生印在心上。

母親吶，你的女兒回來了，她是水，鋼刀砍不傷;

孩子啊，你的媽媽回來了，她是光，黑暗難遮擋。

死亡，不屬于她，

千秋萬代，人們都會把她當(dāng)作榜樣。

去擁抱她吧，她是大地的女兒，

太陽，給了她光芒;

山崗，給了她緊強(qiáng);

花草，給了她芳香。

跟她在一起，就會看到希望和力量。